随园之葱油饼

又是秋风起蟹膏肥的日子,轩轩现在也是混朋友圈的人,跟七叔告了个假连吃几天全蟹宴。第一天发朋友圈,很嗨的自拍神情激扬,面前摆满了红红的大闸蟹;第二天图片差不多,只是自拍上的表情冷静了些……最后一天,同样的大闸蟹同样的红,只是吃蟹的人神情略微尴尬。

很快轩轩蔫了吧唧地溜回来,窝在随园直哼哼:“七叔、七叔,还是你做的菜好吃。等五叔回来了,你不开随园我也跟着你走,你和五叔去哪我就去哪。”轩轩狗腿道。

“想都别想,我干吗要带你啊,啥都不会。你爸妈可真会算计,我这给他们好吃好喝养着儿子,还免费帮你修炼,都不说给点生活费,补习费啥的。等我不要免费劳动力了,你啊要不回东海陪你爷爷,要不跟你爸妈周游宇宙去,反正别跟着我,我又不缺祖宗。”七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轩少爷正窝在沙发上长吁短叹,厨房里传来了面盆叮当作响的声音。他立马来了精神,从沙发上一下腾起几步迈到厨房门口瞅瞅,“七叔,你准备做什么?做葱油饼吗?太爱你了七叔!”

七少嫌弃地扔了个白眼,“别爱我,我恶心!”说是这么说,七少还是心疼侄子,香酥的葱油饼加上清淡的米汤和咸菜,保管让腻了肠胃的轩轩大快朵颐。

面粉已经揉成软而透的面团,揉得劲道刚好,看起来富有弹性,盖上湿布饧一会儿。七少用剩下的面粉、食用油和独家调料调成湿软的油酥,又把专门买的香葱洗净切好。

此时面团已经饧好,七少在面板上抹油,将面团揪成大小合适的剂子滚上油,搓成长圆形再按成椭圆形面片。七少抓起油酥,一把一下抹在面片上,再抹上猪油,撒一把葱花,画面顿时绿意盎然。从面片一端卷成长条,再从长条一端卷起成盘状,也不知七少如何卷的,只见修长手指一拉一卷一叠,一个个面片就如玫瑰花般绽放优美姿态。

面板上开满“玫瑰”之后,七少在备好的平底锅里抹上油,烧热后将面团放入,啪啪啪几下压扁成饼坯。随着热油滋啦的声音,葱花、面粉和猪油在高温中与新鲜豆油相遇,香气四溢。不一会儿,饼面微黄,翻了个面,待这边也变成金黄色,继续翻面。见颜色已成,七少将葱油饼夹到旁边已铺好滤油纸的盘上。

轩轩等不及地冲过来用手拿起一个,立马烫得又扔了回去,“哎呦妈呀,烫死我了!”

七少幸灾乐祸,“刚出锅没看到啊,谁让你小子这么猴急。”

缓了缓又抓起葱油饼,颜色焦黄、掰开时还能听到嘎嘣嘎嘣的脆裂感。一口咬下满嘴酥脆,里面的脆而焦香的面富有层次感,散发着纯正的猪油香味,间隔着香葱的清甜,不油不腻。很快,轩轩就消灭了三个,中间抽空盛了碗米汤咕嘟咕嘟几口喝下,只喊痛快。

直接在厨房吃饱喝足的轩轩回到正厅,准备出门溜达溜达消消食,正巧看到一个身影跑过。身影不算挺拔,有些佝偻和发福,背着个背包。

“林婶?哎,林婶,今天我七叔做了葱油饼,你和林林最喜欢吃的,一会儿要不要带几个回去?”轩轩热情招呼道。

林婶是这条街上的老邻居,丈夫常年在外地做工程,家庭条件还可以,她便没去工作在家照顾儿子林林。林婶为人好,素来和邻居们相处融洽,儿子上学后她也没别的事,谁家有事她就去帮帮忙,有时还去做义工照看孤寡老人、流浪猫狗啥的,大家都对她颇有赞誉。

可惜好人却遇到坏事,原本健健康康的林林突然没有胃口日渐消瘦,脸色也越来越差,一检查才发现有了严重的肝病。林婶最近一直在医院照顾林林,好久没看到她,今天难得看到,正巧又有她和林林都特别喜欢吃的葱油饼,轩轩自然想让她带几个回去吃。

林婶停下脚步,平日富态的脸颊瘦了许多,甚至凹陷下去,整个人气色却比前阵好了些。之前脸色灰暗,眼神无光,现在因为冒着细密的汗水显得有光泽,眼睛里也透出了希望。

“林婶,是不是林林的病好些了?这就好,您这么好的人,林林一定没事的。”轩轩问道。

“嗯,林林的病能治好了。我能捐肝给我家林林,只要我再减点肥就行了。”林婶高兴地说,“轩轩,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好多?我现在每天只吃麦片和蔬菜,白天有护士病房里人也多,我就出来跑步,从医院跑回家把带回来的脏衣服啥的洗了,然后带上干净换洗的又跑回医院,一举两得,车费省了也减肥了。”

做母亲的眼睛里透露出喜悦的光芒,为了孩子能活下去,她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轩轩,我和林林现在不能吃葱油饼,不过他可想了,在医院说了好多次想吃七老板做的葱油饼呢!”林婶笑弯了眼,“等他换了肝,病好了,我们立马过来吃。别说孩子,我都特别想念七老板的手艺。谢谢啊,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得回医院呢。”

看着远去的身影,由于瘦下来以后没来得及买合身的衣服,运动服显得有些肥大在身上晃悠,可轩轩丝毫不觉得好笑反而感觉鼻尖酸酸的。

晚上最后一拨客人离开后,叔侄俩边吃宵夜边聊着林婶的母爱、燕生最近的降妖伏魔、逸鹏一把年纪了还不找女朋友啥的。

“七叔,您看看林林的妈,再看看五叔的妈,多让人感动。”轩轩剥着盐水花生啧啧道,“您再看我妈,唉,就好像没生过我这个儿子。我是不是他们捡来的?对了,我出生那年其他海域有没有幼龙走失事件啊?七叔您煮的盐水花生太入味了,好吃!”

“幼龙走失事件倒没听说,我只是怀疑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头给摔地上了。我们家人个顶个的聪明,你这智商……要不是真有龙族血统,我简直以为抱错了隔壁贝壳精家的娃,傻得可爱。”七少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

俩人拌嘴正欢,一只小鸟停在窗户外,用小爪子轻轻敲了敲玻璃。

轩轩听见清脆的响声,扭头看去,一只体型小巧、羽毛鲜黄、红色尖嘴,眼部画了眼影般黑纹,飘逸而灵动,正是黄鹂。

开窗放入黄鹂,它直飞到七少面前,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七少沉思着什么没说话,黄鹂着了急,又是一通叫唤,同时翅膀撑在桌面,小脑袋一下一下磕在桌上,看起来惹人怜悯。

轩轩现在法力较之前有所精进,大概听明白黄鹂想求七少帮它救人。

见七少仍未点头,小黄鹂磕头磕得更重了,咚咚作响,不一会黄色脑袋上便显出了红色血迹。于心不忍的轩轩正待求情,七少已经抬手制止了黄鹂,开口道:“我知道你一片诚心,可是你就那么一点灵力,就不怕毁了自己吗?”

黄鹂坚定地摇头,见状七少只好拍拍它的小脑袋,“你先回去吧,把自己的事安排好,晚上再来。”

黄鹂开心地点头,啾啾叫了几声飞走了。

“七叔,它要我们帮它救谁?”轩轩好奇道。

“就知道你听个一知半解。”七少翻了个白眼,“它想让我帮它救林婶和林林。说起来也是缘分,它修炼了多年,因为这些年灵气稀薄没积攒多少灵力,略有些灵识。几年前它被仇家所伤跌落在花园里,幸好被林婶捡到给它治疗,照顾它伤愈离开。

“它为了报恩每年都寻一两颗不是很贵重的金银首饰扔在林婶家窗台上,可林婶总说不是自己挣的财不能自个用,每次都换了钱拿去救助流浪动物。这次它回来,知道林林生病林婶在减肥准备给林林捐肝。林婶本来身体也不是很强健,很是担心,想让我帮忙把它的灵力渡给林婶,保护她顺利捐肝给林林。”七少叹息道。

“它那么小,就那么点灵力,如果渡给林婶了它自己怎么办?”轩轩着急道。

“它自己就失去灵识,成为一只普普通通的黄鹂鸟呗!如果有机缘也许还能接着修炼,如若不然就等下一世吧。”七少回答道。

“那太可怜了,它也是一片好心助人。七叔,我知道你最牛了,你就帮小黄鸟想想办法吧。”轩轩哀求。

虽然在龙族里尚属少年,但已是一米八青年模样的家伙卖萌地扯着七少袖子撒娇,让七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开走开,再这样恶心人侄子我也打啊。”

是夜,黄鹂如约而至,夜光下它的羽毛闪着莹莹光泽,黑玛瑙般的眼珠流光波动。

“你真的想好了?一旦完成可后悔不了,这么多年的修炼白搭了不说还可能像普通黄鹂那样几年后就死掉了。”七少严肃道。

黄鹂的黑眼珠透着倔强,啾啾叫了两声。

“好,既然你决定了,我们就走吧。”七少带着轩轩,黄鹂停在他的肩头,来到了医院。

病房里已熄灯,林林安静地躺在靠窗的床上,林婶睡在旁边的简易床上。医院里常年有这种床出租,白天叠起来收在屋角,晚上各个家属便将床打开挤在病房里能挪出来的空间里凑合着睡去。原本医院是不让铺床的,可又能怎么办呢?私立医院太贵住不起,公立医院医生护士人手都不足,照顾病人只能靠家属或者请护工。

白天得守着病人做检查、给病人买饭菜、帮着解决大小解和卫生问题,不时医生要求交钱、拿药、取结果啥的,还得楼上楼下门诊病房到处跑。晚上若再不躺下好好睡会儿,估计病人还没出院,照顾的也得倒下。

林婶大约睡不着,默默地刷手机,窗外的两人一鸟看到手机屏上显示她正在百度移植手术。挨个打开认真看着,时而面露喜悦,时而愁云满面。手机微弱的灯光照映在林林脸上,孩子并没有真正睡着,偷偷睁开眼瞅瞅妈妈,浮肿的脸上满是与年纪不符的痛苦。

黄鹂用小爪子挠挠七少,七少伸出左手,鸟儿跳到他的手掌上。

“开始吧。”七少的右手迅速捏了个诀,一团柔和的白色光芒从他右手延伸出去,包围了黄鹂。鸟儿在光芒中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不适,却坚韧地不吭一声。须臾,光芒变成了微黄色,显得更加温暖,离开黄鹂进入病房。

人们似乎都看不到这团光芒,它径直飞向林婶,围着她转了几圈,没入了体内。光芒仿佛从林婶体内透出来似的,她的脸色变得有光彩了些,整个身体也不再像之前看起来那样颓丧。

而此时的黄鹂,羽毛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淡无光,眼珠也不再流光溢彩,就像煤炭般黯然。它好像用尽了平生力气,摇晃了几下跌倒在七少手掌上。

“七叔七叔,小黄鸟怎么了?它没事吧?”轩轩赶紧接过黄鹂,软软的小身体躺在他手心一动不动,体温也在流逝。

“它的灵力没了,这会儿成为了普通的黄鹂,而且此刻气血严重不足,且得养养。”七少说道。

“七叔,它好可怜啊。它也是为了救人才这样的,我们帮帮它吧。”轩轩几欲落下泪来。

“啧啧啧,这泪腺也太浅了吧。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要哭的时候把脸埋进水里,这样就看不见眼泪了。要不,你立马回东海去哭个够?那海水浪打浪的,保准谁都看不见你的眼泪。”七少鄙夷道,“喏,给你备好了。回去后先让它养养身子,等强健点了再到谋天袋中修炼修炼,恢复成原来那样应该不成问题。”七少说着递过去不知从哪拿出来的鸟笼。

“我就知道七叔您不会见死不救的。”轩轩大喜过望,忙小心翼翼地把黄鹂放入鸟笼,“可是您为什么不直接帮林婶呢?非要绕这么大个弯,不嫌麻烦吗?”

“各人有各人的命,有各自的缘分。林婶救了黄鹂,这是她种下的善因,黄鹂报恩,这是它知恩图报的善缘,是林婶的善果。有因才有果,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缘分。黄鹂报恩也是行善,不管它这世修炼还是来世,必定有其因果循环。所以,我们不能随便去插手别人的命格,只能推它一把罢了。”七少微笑,拎起鸟笼回随园去了。

这日,七少又在做葱油饼,厨房里传出油煎饼身的滋滋声和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轩轩照例在一旁候着等出锅。

突然,吧台上鸟笼里的黄鹂啾啾叫了起来。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婶和林林走了进来,林婶比以前瘦了些,不过看起来精神很好,林林差不多恢复了生病前的模样,圆脸蛋白皙泛着红润。

“七老板,您今天正好做葱油饼?太好了,我家林林好不容易出院了就盼着能吃上一口您做的葱油饼呢!”林婶笑道。

“林林身体刚好,你也才做了手术,可不能多吃。”七少贴心地让轩轩端上一个切成两半的葱油饼和两碗米汤,“今天我请你们吃,但是就一个葱油饼,一人吃半个先解解馋,米汤对身体好又好消化可以多喝点。林林,叔叔答应你,等你身体全好了我再请你吃葱油饼,管够!”

“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谢谢七老板了。”林婶和林林各自咬了一口,满足地弯了眼。

初冬的太阳照进屋子,映得大家的笑容暖融融的,黄鹂在笼中啾啾唱着,羽毛在阳光下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泽。这一刻的时光,美好而温暖。